李胜洪:书法属于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

【】 【2020-03-31】 【书法报】

编者按:2009年12月18日,李胜洪院长来到河南郑州,准备参加第二天在河南省文联展厅举办的他和他的学生朱雷刚的师生展。本报记者黄俊俭利用李院长指导布展的空隙,就有关中国书法申遗、中国书法院今后的工作,以及有关书法创作和理论的相关问题对他进行了采访。现根据录音整理刊发,以飨读者。

黄俊俭:2008年9月,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和中国书协密切配合,开展了“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文本的起草和申遗的摄制等工作。2009年9月30日,中国书法申遗成功。您作为中国书法院的常务副院长,在申遗工作中做了大量的工作,请您谈谈中国书法申遗的价值在哪里?

李胜洪:这次申遗成功,将有助于把最具中国文化代表性的书法推向全世界,体现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同时将增强中国人民的自信心与自豪感,加深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理解,进而促进国际社会文明对话和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这次申遗成功,充分说明中国书法不愧是历史悠久、丰富多彩、优秀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体现出政府和全社会对传统文化保护的高度重视,也体现出书法界空前的团结和力量,意义重大而深远。中国书法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并不是最终目的。“中国书法申遗工程”的结束,也意味着“中国书法保护工程”的开始,我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相信这次申遗的成功,必将更进一步推动书法界的团结,推动中国书法的保护和传承,促进书法艺术和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合作,为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及可持续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黄俊俭:中国书法院作为国家级的书法创作和研究机构在这次申遗工作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伴随着申遗的成功,更多的人开始关注中国书法院,请您谈谈中国书法院在2010年有何新的举措?

李胜洪:中国书法院自2004年11月26日成立以来秉承着“学术至上”的理念做了一些工作,在书法创作、学术研究、教育这几个方面齐头并进,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社会上影响也越来越大。比如这次和中国书协联手合作,成功申遗,成为书坛的一件大事喜事。

中国书法院是国家级的书法创作和研究机构,在文化部的领导下,对今后的工作我们也有新的考虑,从大的方面来讲,中国书法申遗成功意味着“中国书法保护工程”的开始,因为我们知道比申遗更重要是书法的传承和保护,申遗绝对不是目的,下一步我们工作的重点是书法的传承和保护。比如,在书法保护方面,对一些书法的遗存、老书家创作的状态、经验这都需要进行一些整理,我们目前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数据资料总库。这也是书法保护里面应该做的事情。

在书法学术研究方面,我们对继承传统、创新说的比较多,那么什么是传统?我们的理解还是很有限的,对这些传统的东西要加深理解,去年我们做了一个“简帛书法展”,在学术界是比较有影响的。几年来我们都是秉承这么一个想法,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把学术含量和品位放在一个高度,这样的一些展览能引起大家对书法资源的关注。像清朝末年的时候,王懿荣发现了甲骨文,对甲骨文书法有很大的促进,从而加强了对甲骨文的研究。比如,简帛书法,近年来随着考古学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简帛被发掘出来,简帛书法确实弥补了在书体转变过程中的一些东西,从篆书转变到隶书中间形态的东西,这种书法资源很多,包括阳山胡、走马楼、呼兰里耶等,我们国家也在研究这些东西,美国、日本在某些方面研究走在了我们前面。我们研究更多的是版本、文字,比如《老子》,这个《老子》跟传世的《老子》有什么区别?但真正从书法美学、演变的角度来研究几乎没有,我们做了这样一个展览以后,使更多的人通过实践引起书法界更多的人对“简帛书法”资源关注。我们还专门组织到长沙看了国家唯一的一个简都博物馆,加深对它的了解,我们想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促进书法学术的繁荣与发展,我们是把展览、学术结合在一起来做。2010年准备做一个“晋唐楷书展”。

我们还有一个活动的方式,就是组织专家、学者到书法遗存的地方去,我们觉得那些东西也是书法传统的东西。我们往往认为“二王”的东西是传统,但那是整理过的东西;同样,案头的字帖、法帖也是整理过的东西。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发现、没被整理过,但它仍然是传统。比如,千唐字斋。千唐字斋是辛亥革命老人张钫在洛阳铁门镇他的故居修了一幢很大的房子,把他收集到的近一千块唐字镶在墙上,并且在里面搞了一个小书房,书房的门旁有两块匾:谁非过客,花室主人。到了千唐志斋,我们感觉到唐代的书法远远不止我们认识的那几家楷书,我们有责任把这种情况告诉大家。所以,《中国书法院精选唐字六十品》2010年准备出版,这也是2010年我们要做的一件事。千唐字斋里的唐碑、唐字是传统,西安碑林是传统,这些东西很多人看不到,我们组织专家零距离接触的时候,对专家自身也很有好处。

2010年我们还想继续把“全国青年艺术展”做好,三年以前在中国美术馆做过一次,影响很大,我们采取全国征稿和研究员推荐相结合的方式,这个活动就要开始启动了。通过展览,我们想给大家灌输一个“艺术书法”的概念。前段时间,我围绕“法无定法,大道无门”作了一个学术讲座。我讲了一个观念,我认为书法其实包括有三个层次的概念:书写、书法、书道。其实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字,那只是叫书写,不叫书法,事实上很多人都把它混淆了。画画儿的很少有串台的,书法串台的太多,有点乱。我们必须要立一个标杆,强调书法的艺术性,我觉得这也是对书法的保护和传承,我们现在没有标杆,也没有书法批评。只有书法表扬和自我表扬,这种状态对书法的发展很不利。没有批评,书法怎么发展?所以我们,也想在适当的时候要在这方面做一些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整个书坛需要有人出来做导向性的东西。比如,我们编纂的《书法年度报告》,它的意义不在于做一年,而在于长期做下去。长期做下去就能对书法发展规律性有一个总体的把握。如果做十年、二十年,回头再看的时候,它的意义就真的显现出来了。所以,明年这件事我们还要继续做,来提高我们对整个书坛的关注。我们还想更多的关注当代,研究当代书法的状态,要引导当代书法创作的走向,这是我们比较关注的事情,也是我们明年开始要做的一件事情,当然很多的事情光靠我们一家做还是不行,因为书法的保护传承应该说是全社会的事情,我们也希望大家协起手来共同努力,我们很愿意和各方面合作来做,把事情做得更好。

黄俊俭:您不但是中国书法院的常务副院长,而且还是硕士生导师,肩负着培养书法人才的教学工作。您觉得中国书法院的书法教学工作与其他学院相比有何特色?

李胜洪:第一,客观的讲,在学校办学方面我们是比较严谨的,因为培养年轻人实际上是预测着我们的未来。我们在营造中国书法未来的队伍,这是我们的责任。在办学方面,我们有我们的优势,我们有一流的师资队伍,包括研究员,在书法理论、创作方面在全国都是很有影响的。教师责任感非常强,也非常的敬业。

第二,我们有一流的教学理念,包括课程设置。不是说你到中国书法院来学习书法,只教你临几个帖。不是这样的。书法实际上是一种文化,除了书法最基本的技术支撑之外,更多的是思想,是你创造力的培养,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在课程设置上面既有中国美院讲课的东西,也有中央美院讲课的东西,再加上这些导师多年创作实践经验和理论研究,对大家毫无保留的传授。除了书法以外,我们还要求学生画画儿。中国书法院院长王镛,都60岁的人了,在课堂上还是一笔一画的为学生做示范。

我们还有篆刻、做诗、现代刻字、民间艺术,很多讲座结合到一块,非常丰富。

第三,我们有一流的教学管理,我们的管理是比较人性化的。学生来到这里就像到家一样。不管你是将军,还是亿万富翁,还是教授,大家都是平等的,氛围非常好。我们每年还有很多活动,如跟其他的大学打篮球、下围棋等。我们做了很多由中国书法院监制的毛笔,这个笔是专门送给同学过生日的。每个人一年总会轮到一次。今天如果你过生日,上课时多媒体就会打出“祝你生日快乐!”,大家一起来鼓掌,唱《生日快乐歌》,有的同学当时就流下了热眼,场面很感人。如果是哪位教师上课,就会在一个红色的日历上面,写上祝贺词、签名,把这份礼物连同中国书法院监制的毛笔一同送给过生日的学生,留作纪念。这体现的是融洽,这是一种管理模式。我们的学员虽然毕业了,但仍然和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黄俊俭:学习书法的人最困惑的就是临摹和创作的脱节。在临摹碑帖的时候,能够临摹的惟妙惟肖,而一旦进入创作,脑子里便一片空白,创作出的作品与临摹的作品水平相去甚远,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您在教学中是如何指导学生正确处理临摹与创作的关系?

李胜洪:我跟研究生就这个问题探讨过,我觉得这个题目太简单了,但也太难了,我们从小就临摹,临摹了几十年,包括很多大家,到了晚年还在临摹,可见临摹是一种学习的方式,也是创作的前提,因为你要从古人里面大量吸取营养才有可能进行创作。临摹是有方法的,你要根据临摹的目的确定你的方法,没有目的的临摹,只有死路一条。比如,我喜欢米芾非常险峻的东西,那么我临摹的时候就临那一点就够了,有必要百分百的临摹像吗?临摹实际上是一个机械的不断练习,通过这个练习来强化,但它又是一个双刃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书法就是一个双刃剑,法度越多,其实你创作的东西就越少了。很多人字字守法度,笔笔都有来历,但它没有自己,你说的那种情况就是这样的。把自己荒废掉了,找不到自己了,所以有人讲,你要有最大的勇气打进去,还要有最大的勇气打出来。你得能进能出,你学谁的?怎么临?用什么方法临?你没有必要去学的那么像,要看你的目的。

我还认为临摹就是创作的一个转换,临摹不是死临,死临就临死了,我想得到他的某一点,我在过程当中就注意这一点,其他的可以不注意,这种办法跟我们说的背临、意临不一样,背临实际上是检验我得到了多少东西,有多少东西我把握了,是一个检验的方式;意临是从临摹到创作的转换,有那么一点意思,是根据我原来的路子往前走,只不过把你的意思放进去一点点,有多少再说。所以,我认为是一个转换。我现在的书法里面需要什么样的东西?比如需要一点厚重的东西,我就去临碑。选的时候也不是临的一模一样,那样的话就把自己匡死掉了。

临摹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很多人不懂得临摹。书法家不是复印机,我们要学传统经典中的精髓、文化、神、形的东西。形的东西要,但不求百分之百的准确,这就是我的观点。

黄俊俭:多年以来,您一直在研究书法的理论和创作问题。您如何看待理论和创作的关系?

李胜洪:我认为书法的研究和创作两个方面缺一不可,而且认为这个方面必须要合二为一。我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创作就是埋头拉车,理论研究是抬头看路,这两个方面都需要,光会拉车,不抬头看路,找不到方向感,你是盲目的,你只会跟着别人跑,或者仅仅是古人的一个翻版。你是一个艺术家,就不要重复别人,也不要重复自己。你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抬头看路非常重要。你要看好了路,找准了方向,再去拉车,我觉得这就是理论和创作之间的关系。我们有一些学生只会拉车,我说你弄的不好就会南辕北辙,方向感是最重要的,没有理论迷失方向。有些人只做理论研究,光是看,手上不动,不去实践,这也不行。书法跟别的门类不一样,它不是哲学,它是一个超度性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要合二为一,既要抬头看路,也要埋头拉车。因为你在实践过程中间会碰到很多问题,这些问题是需要理性的思考才能得到解决的方法。

黄俊俭:感谢您在百忙当中接受我们的采访。